绵白糖一点都不甜 

我的好小狗榆井秋彦(禁主角嬷)

【陆海】猜心神探王璐璐


剧版,书版和私设混合的失败产物

别名《九十九次王璐璐猜错海云帆的心思,有一次他猜对了。》
1.3w
ooc 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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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文茵摇头晃脑,发髻上的流苏晃啊晃,她微微撇着头,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把那一页翻来覆去,“相思既然那么苦,为何人人都爱写意相思,却又总是好像对面不相识?”

岳馨瑶正在仔细擦拭今天早上送来的一束薄雪草,听了她的话,只是微微一笑。

文茵抓着了她那抹笑,速的合上诗集,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她,“岳师姐可也尝过相思的滋味吗?从前我听家里人说,相思苦极,比掺了黄连的中药汤还苦,这么苦的东西竟也有人愿意尝吗?”

岳师姐听了她的高谈阔论,手里的动作温柔了许多,她来回抚摸着那一束草,细细地,轻轻地,就连开口回答也是柔和的,“相思啊,大概就好像是喝完中药汤后,家里人往你嘴里塞的那一颗糖,”岳馨瑶直起身,把那一束草放进了旁边的锦盒,“为了那么一点甜,总有人心甘情愿。”

文茵没在这个问题上追究下去,她想平日里师姐脾气如此火爆,多听一句废话都要说她小家子气,居然也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于是越发蹬鼻子上脸,好奇地戳了戳那累起来的薄雪草,“这可是谁送的,从我见你抱回来第一束起,连着今日也得有一个月了,师姐就不好奇是哪个不长眼的,送人连送朵花都不知道吗?”

岳馨瑶但笑不语,抱起那个锦盒向外走去,逍遥峰的大门被一把推开,重重叠叠的光线穿过她身上那件外门弟子的白纱落进了文茵的眼睛,余灰闪着光轻飘飘地浮在空气中。

文茵看着她的师姐一脚迈过逍遥峰的门槛,裙摆在清风里微微扬起,一声叹息悠扬婉转,“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门庭冷落的秃头峰迎来了它少有的客人。

岳馨瑶慢慢穿过杂草丛生的前门,将手里的锦盒放在了无相峰那张破了半年还没有修好的木桌上。

“王陆师弟,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被唤作师弟的少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红线绣成两道锦纹的薄纱垂了下来,一把坤山斜斜系在腰间。

他似笑非笑,用手轻抚了抚桌子上的锦盒,“师姐好阔气,金丝云楠木的料子,加上灵力灌注的阴阳颠倒术,就为了留住薄雪草的一日芳华,我们灵剑派心思细腻者,师姐数一数二。”

岳馨瑶对着那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陆师弟说笑了,”她把一袋灵石扔在了破桌上,“按师弟的规矩,一千灵石,帮我找出送东西的人是谁。”

王陆随意捡起一束薄雪草,阴阳颠倒术留下了它的霜华,一丝极淡的香气掩藏在冰霜冷意之下,“这是晟情花的味道,这两种花草主要种在灵云峰。薄雪草尤其需得凌晨采摘,才有霜雪覆于其上。一连一个月的量,看来师姐好事将近啊。”

岳馨瑶微微红了脸。

“你觉得是谁呢?”

王陆合上锦盒,师姐带着羞意的侧脸倒映在他瞳孔里,他悠长地叹了一口气,“少女情怀总是诗,师姐不是心中有数了吗?”

岳馨瑶抬头看向他。

师弟那张撩拨了大半个门派怀春少女的脸上挂着一抹打趣儿的笑,可他眼中空荡,仿佛世间种种于他不过指尖清风,一眼到底,什么都留不住。

“师弟不愧是五长老真传,不仅博闻强识,更是坑蒙拐骗,浑水摸鱼的一把好手。”

岳馨瑶和王陆打着太极,谁也不肯把那个名字说出来。磨到最后,她拿上锦盒,长步出了无相峰的大门。

“沧澜国。”

王陆对上她扭头后惊诧的眼神,双手抱在胸前行了一个礼,“静候师姐佳音。”

海云帆从内室踏出的时候,王陆坐在一张破凳子上,全无半点刚才高深莫测的形象,手里摩挲着灵石,一边数,一边笑。

“小海,”他头也不抬,委委屈屈地挤出几句话,“无相峰被我师傅那个老女人败得连凳子都没了,只靠我整日地挣些外快,养家糊口。看来只能把我紧实有力的大腿借给你当凳子,放心,我不会拒绝你炽热的内心的。”

海云帆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手里那把扇子摇啊摇,“王兄,我只是好奇,岳师姐那束草究竟是何人日日采摘又一手奉上的呢?”

王陆面带得色,仿佛就等他这一问。他一手揽住海云帆的肩,直直凑了过去,言语开合的热气,扑在海云帆的脸颊,蒸的他耳垂红艳。

王陆好似无知无觉,兀自说着,“灵云峰是闻宝住的地方,有那么多闲心思,又会干出这种静悄悄暗恋傻事的,除了闻宝还会有哪一个,看馨瑶师姐那盒草光彩照人的样子,真想不到小胖子的春天居然要来了。”

海云帆微微一挣,暗暗从他怀里出来,一把扇子扇了两下风,吹散了脸上的羞涩。

“王兄好推算。”

“这有何难,”令人艳羡的少年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弯起他的桃花眼,波光潋滟,映出海云帆迷惑的神色,“我可是猜心神探,左右不过是那两个人当局者迷。”

“走了,小海,”王陆拎起桌上的钱袋,手搭住海云帆的肩,一个巧劲把人带着出了门,“哥哥今天带你去喝酒,老板娘的寒泉冰酿,一杯提神醒脑,两杯从不疲劳,三杯长生不老,”王陆看着旁边陷入沉思的海云帆,恶劣的心思冒出头,朝他耳垂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那口气幽幽地吻上了他的侧颈,落进了他的心底。

“四杯——”王陆拉长了音,海云帆循声而望,撞进那人眼里的三千桃花灼灼开放,他不知怎的微微屏住呼吸,那人对着他一笑,幽幽接了一句,“四杯永结同好。”

不知谁的心跳在初春的秃头峰里冒了芽。

在他们还没有成为师兄弟以前,桃源村里的王陆率先打通了全村的主线,彼时海云帆还在苦恼那一晚的酒烧的他心慌,而王陆拿着厚厚一叠纸,推开了他的房门,他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走,一句话也没有多,就好像仅仅只是来送那一沓纸。

屋外清晖洒了一地,夜风吹的他那一晚醉意微醺,王陆的身影消融在桃花树荫下,像是如梦的幻影终于破碎,只有一句话透过了层层叠叠的桃花瓣,悄悄到了他的耳边,他说,“小海,你要用你的眼睛去观察,去感受,去体会。”

然而那时王陆从没有告诉过他,猜心,最重要的事,是你要懂得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岳馨瑶师姐的悬案有没有解决不得而知。

不过王陆在泡了三年的澡后,撕掉了和师傅签订的丧权辱国条约,重新走上了正儿八经的升阶之路。

老板娘用一百零八点零版本的窥视术,细细探查了他体内的剑骨,在海云帆面前,她欣慰地拍拍王陆的肩。

而后转头,用传音秘术恨恨骂了他一顿,“你小子做那件事前有没有动过脑子。要不是你师父赶到的及时,人没救成,你倒是先废了。凭你现在的功夫,也就够唬一唬这只半失忆的小海了。”

被骂的那个人面上玩笑,恭恭敬敬地把她的手腾了出来,“老板娘,我体内的剑骨怎么样了?”

“在你眼里想必倒也无妨,”风铃伸出一只葱翠的手指点上他的胸口,语气甜腻又歹毒,“就是一切从零开始,又要过上接受生活毒打的日子。不过好在,你锻体期的修为还在,想练到以前那个水平,过个百八十年就好。”

“那能不能快一点呢,老板娘。”

“能,当然能,”老板娘一掌把王陆打到床上,扭头对着海云帆笑得风情万种,两只手指向他一勾,“小海,过来,让我一起疼疼你俩。”

消受完美人福的王陆和海云帆相互搀扶,鼻青脸肿地接受了山下一众人的指指点点,抖着腿,颤颤巍巍走上了灵剑山的九千阶梯。

无相峰的五长老等在山门口,带来了一个不知是喜是悲的消息。

“人家啊,要去山下匡扶正义,除魔卫道,追查黑潮,再找找什么其他好苗子,省的有些人又想不开作死,都没有人记得给他师父送终,”王舞捻着她的袖子绕啊绕,薄纱轻轻笼在她脸上,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眼,“这路途遥远,不多拿点路费,人家实在不放心上路。”

王陆苦着脸掏出他那热乎的一千灵石,海云帆摸遍了兜,掏出来块十足成色的金子。

五长老笑意盈盈,纤纤玉手飞快在他们眼前闪过,“我就知道我的徒弟都是贴心肝的小棉袄,放心,我和灵剑派其他长老打过招呼,在我不在的时候,一定会好好对待你们的。”

王陆倒吸一口冷气,皱着眉,拉起海云帆的手直直放到胸口上,“小海,我的心它还跳吗?”

海云帆老老实实地把手贴在他胸膛,挨了一顿打的王陆身上的暖意透出了衣衫,他被山风冷透了的手指逐渐回温。

海云帆突然有些在意这样的距离会不会有些太近了,太亲秘了,他无意识地捏住王陆的衣领又堪堪要松开。然而在他缩手前,王陆放下了他的手,自己捂住了胸口,“糟糕,是心脏骤停的感觉。”

海云帆一本正经地摇摇头,“王兄,不是不跳了,是跳的更快了。”

“好了,好了,养一个姑娘是养,养两个姑娘也是养,”五长老捏了捏海云帆的脸,整个人恨不得贴上去,手上的钱袋摇的叮当作响,“小海哥哥之前顺利通过山下试炼,拔得头筹,也是我门下的真传弟子了,不如搬到无相峰来和我同吃同住,你那间外门的房子,我呀,自有用处。”

“五长老有何用途?”

王舞瞬间严肃起来,如同找到了知音,她痛心疾首地拉着海云帆的小手,摩挲着那白皙顺滑的皮肤,“我夜观天象,发现新一代的弟子缺乏历练,然而这下山历练不是说来就来,我决定免费给外门弟子上几堂生命教育课,早识人间险恶,方能在修炼路上走的更硬,更坚,更挺啊。”

海云帆一腔赞赏未来得及做声,稀里糊涂就被五长老定下来。真传弟子的补贴上供,外门的房子也没了,剩下两床薄被杂乱地铺在王陆那张诟病已久的破床。

王陆把被子掀开,冲他吹了声口哨,“你那屋子多半是拿来给外门弟子开赌坊了,难怪这老女人急急躁躁下山,怕是再呆下去,华芸长老和方鹤长老要双双找上门,在掌门面前参她两本,教唆外门弟子不务正业,别说月供了,年供都罚的她倾家荡产。”

海云帆一脸震惊,局促不安地看着他,“五长老一向是这个做派吗?”

“放心啦,小海,”王陆拍了拍自己旁边那点狭窄的空位,“你以前就知道的,”他的声音渐渐落下,“有些事想不起来也没什么。”

“可是王兄,”海云帆拉住那床亟待跌落的单被,目光灼灼,一如当年他坚决地拒绝他的陪伴,期哄他某个不存在的以后会回来与他相见,“那段记忆里有你,我不是很舍得。”

好一个舍不得。

他想。

你总是这样。

永远温温和和拿话来哄我。

我以为你需要一个人懂你,知你,护你,陪你,其实你不需要,从头至尾都不需要。

你会因为舍不下复仇而停下脚步,会因为舍不下心中道义而辗转反侧,会因为舍不下这世间一花一草而坦然赴死,却永远不会舍不下一个我。

你连让我陪你都不愿。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说。

你舍不得我。

满腔的酸涩凝在鼻尖,王陆捏紧了手上的单被,用力一拽,海云帆来不及稳住,跌落在床板上,被他两只手撑在方寸之地。四目相对,来不及分明的情绪如潮退却,一汪柔情似春水霖霖覆而起上,王陆眼含笑意,沉沉哑哑的声音藏着一点蛊惑,“还不上来睡吗,小海?”

“还是说,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有什么记忆在他眼前浮现,好如雾里看花,水中观月,最后碎成了一圈涟漪卷卷。

那个身影牵着他的手,一双眼睛乌乌沉沉带着压抑的渴求,“我对你是有非分之想。”

转瞬消失在他耳畔。

“小海,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哟。”

“王兄,非分之想是没有的,”海云帆回过神,两只手抵上他的肩,一使劲,推着他去了床的那一边,王陆看着对方慢条斯理的整了整散开的衣襟,眼神瞟在他的腰上好似意有所指,“非人之想却还是有的,这床太小,王兄该考虑减肥了。”

“我呀,自然比不上小海腰细腿长,屁股翘,好生养。”

“王陆!”

其实他还有许多问题,断断续续的冒出头,比如他记得才刚刚拜入华芸长老门下,在外门宿舍不过住了几日,连去个藏经阁,都得偷偷摸摸贴隐身符,怎么转眼醒来,人人都恭贺他试炼拔得头筹,得到无相峰五长老另眼相看。

又好比,他记得王陆与琉璃仙师姐一战,早入练气,如何至今停留锻体。

但王陆拿了一床薄被罩头,背对着他,仿佛猜到他的心思,“先睡吧,小海。”

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不是遗忘,只是所有的记忆成了断壁残垣。”

“你会慢慢记起来的。”

那一声长长的叹息还是在喉间辗转,消散在无相峰冰凉的夜色里。

1.0

自岳馨瑶师姐一访,新来的弟子都知道,那座秃头峰上有一位师兄,修为平平,人却是生的举世无双,窥得了诸生心思。不然为什么他们可爱的师妹们,一个一个带着空荡荡的钱袋,却满脸春色,从山上下来。

“师兄啊,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我想什么,他都猜得到。”

文茵红着脸,拉住岳馨瑶的袖子,叽叽喳喳讲了一路。

讲那少年如何俊逸潇洒风度翩翩,讲那少年如何一双桃花眼,把人迷的五迷三道,更讲那少年又是怎样温柔相待,巧声令色地诓了她一千灵石。

其实她翻来覆去讲的,不过是岳馨瑶听过的诸多少女甚至于她而言之前的亲身经历。

岳师姐难得好心,没打断一个少女注定要幻灭的怀春凡思,只是看着师妹绯红的脸颊,伸手捏了一把,“你动心了吗?”

文茵摇头晃脑笑了出来。

她记起华芸长老那场课上反复提起的那首诗,彼时她什么也不懂,不过觉得古人吟诗赋词空空做梦。

而有多少空欢喜,隐在词藻之下,难得付诸于口。

她说,师姐。

平生不会相思。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她摇摇头。

不过是我妄动。

无相峰最后一位客人踏出了那道老旧的门槛。

海云帆细细沏了一杯茶,王陆笑着从他手里接过,“还是小海最贤惠,后宫之主名副其实。”

听惯他整日语出惊人,海云帆脸也不红了,心也不跳了,还能打趣上一二,“王兄,果然最会猜心思,我看文茵师妹的眼神,又是一把烂桃花啊。”

这日日来访的,哪一个不是奔着王陆去的。姑娘家心思千奇百怪,问的也是天花乱坠,偏生王陆不紧不慢,句句惹得她们低头笑吟,领了答案,留了钱,还会一步三回头,等着意中人一句挽留。

海云帆想,你不要这样。

不要柔情似水缱绻绵绵,不要字字恬恬似是而非,不要撩拨春水一触即离。

你不要这样对她们。

也不要这样对我。

王陆抿了一口茶,海云帆顺着他目光看去,落眼不过虚无,入手皆是怅然,“我猜透万千,却有一人始终未得其解。”

王陆放下那一盏茶,手指轻轻点上他手心,指尖相触,一晌微凉,“不若你猜,我心中所向,是哪一个。”

海云帆握住他手指,好似肌肤相亲,就可以离对方心事近一点,再近一点。

“要说神秘莫测,非五长老不能。听说王兄是黄金一代大师兄欧阳商的转世,也算难得与五长老再续前缘。”

“你又是听谁说的呢?”

海云帆摇头,略有些遗憾,“记不起来了。”

王陆没有追究。

他笑了起来,胸膛起起伏伏,“是啊,如若良缘。”

可海云帆疑惑,那笑容里为何是苦意,是不甘,是深深浅浅求不得,是麻麻密密爱别离。

“那我在你心里,又是谁呢?”

王陆合上他的手指。

他的手比海云帆的略大些,正好把他的手包起来。

十指紧扣,如情人间的低语和期盼。

“是王兄。”

一直以来,都只是王兄。

或许如王陆所说,残垣断壁的记忆在慢慢修复,海云帆渐渐可以记起很多事。

他性子淡薄,早年因为军皇山仇事刻意与人疏远,如今更因为记忆残缺含混鲜少出门。

有一次王陆好奇问他,看他平日细微谨慎诸多防备,当年苏醒时,万般记忆成空,怎么会毫不设防,听他一己之言,便乖乖由他领回灵剑山。

“大概王兄生的面善,又守在我身边,叫人讨厌不起来吧。”

海云帆笑意盈盈。

“看来,哥这张脸也是男女通吃啊。”

“王兄,”他失笑,“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是不是如此,只有他一人知道。

当年睁眼初见,入目惊鸿,似是故人,穿过迢迢江水,越过棱棱众山,携三分倦意,七分隐盼。

“我来带你回家。”

他不能不应他。

“好。”

要说修炼,他与王陆修为也差不多。

一场大梦初醒,丢的不仅是三三两两的记忆,修为也一朝从筑基落入锻体。

或许,唯一好的事,是他大仇已报。

王陆说,海天阔自五绝大会后伤势过重,两月内葬入后山军坟。军皇山由枯琴长老接手,只等他于灵剑山学有小成,再回去重振军皇山旗鼓。

事到如今,他修道之路上,再无心魔,亦无重障。

他们在无相峰花海练功,王陆一掌劈在他肩上,他亦还了他一掌。

他们相视,想起何夕下过一场雨,有过一个人雨下情诚恳恳,有过一个人檐下哭笑连连。彼时少年雄心相依偎,遥望漫天辰星,互许对方似锦前程,要向世人证明,终有一日,会撑起自己的一片天。

王陆问他这样的日子好不好。

他想,能有什么不好。

“是我梦寐以求。”

“那便是很好。”

王陆揽过他的肩。

他衣襟凌乱,微微漏出胸膛上一道可怖的抓痕,五指结疤,正是心口附近,深不可测。

海云帆好奇地用手点上去,顺着抓痕来来回回,仿佛便能感同身受当时血流。

他想,不知何人狠毒至此,要将王陆的心生生挖出,瞧上一瞧。

可到底要瞧什么呢?

“说起来,王兄,”王陆由着他的手在胸膛游移,听他吞吞吐吐,也只是懒洋洋一撇,“我好像还没问过你,如何修为尽失,也从没问过我又是如何昏迷。”

王陆啧啧两下,好似不满,“小海,我也还算锻体期,不用用词这么不准确吧。”

海云帆没理他,只是指尖微微用力,王陆拢过他的手,似是无奈至极,“我当初二下灵剑山,途经一条山路,遇见一个老流氓强抢有夫之妻,一时忆起当年,你被盛京仙门那个不要脸的杜王八给抢了,感同身受,怒火中烧,揣起坤山,就和他打了一架。”

“然后被打的鼻青脸肿,修为尽失?”

海云帆反问他。

王陆摸了摸鼻尖,避而不谈,转而讲到,“那可是旷世一架,谁能想到那个老流氓九州冠绝,打的坤山几乎碎尽。不得已只好纸鹤传信,找我师父那个老流氓中的老流氓,才堪堪将他逼退。你放心,我修的是无相剑骨,伤越重,愈合之后,我会越来越强。”

他说着说着,声音减低,眼神却明亮起来,直直看向海云帆眼角。

月色冥冥落落。

他想,他不会看错。

那是一滴赫然晶亮的泪。

“你是不是心疼我?”

他这么问着。

没有。

海云帆退开半步。

更深露重,人影重重。

他的衣袖从王陆指尖溜走,是一尾深海之鱼,游进亭阶阴影。

不过是风太大。

他这么回答。

“那么小海,”

王陆凝视着他。

他想,前尘苦难种种,不必言及,仍有朝朝

暮暮,可等今后。无数缱绻情丝深深,无数过往奔腾飞流,无数春秋坎坷辗转,汇成如今一句妄求。

“从今以后,你要开始心疼我。”

来不及心疼自己的海云帆,陡然挑上一句重担。整座灵剑山最无耻,最无情,最剔透的那个人,仗着他凡心炽动,情难自已,在清淡花香,凉凉山风里,强求他,恳求他。

要他怜他。

要他宠他。

要他疼他。

不要他爱他。

他低声应一句好。

恍然是梦。

2.0

山下不知作何的五长老似乎记起秃头峰上还有两个留守儿童孤苦无依,月底才迟迟捏了张传音符。

三幺五喝声里,王陆勉强听懂,原来他和海云帆的补贴已经进了她的麻将桌上,只等五长老若是手气好翻身,再做归还。于是下个月,也可能要到下下个月,他都要和海云帆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外门吃白食。

王陆气极,戳着传音符,恨不能戳到对面那人让她把话咽回去,“师父,你不要得寸进尺啊,我拖家带口还要养你徒媳,世道艰难啊,师父。”

王舞大喊一句“碰了,”才舍得分些精力骂他,“孽徒,为师出卖色相,下山开源节流,你竟不懂为师苦心,真叫为师好生心痛。为师已决定,将你托付给你七师叔底下的琉璃仙,每日一揍。想必等为师回来,你的无相剑骨定能被打到第一百零八重境界。”

海云帆看他气的连胸上疤痕都要再裂开,一时不知道是要告诉他,军皇山每月给了他许多灵石,其实真的不像他想象里那般囊中羞涩,还是要安慰他或许琉璃仙师姐温柔,每日只一顿揍总比两顿强些。

但他直觉不如不开口。

王陆骂完,一腔气力散尽,瘫在那张破凳上,虚弱地喊了声,“小海。”

他看似心灰意冷,自暴自弃,“以后,只能靠你包养我了,哥哥别的没有,也只有一副色相堪称一绝,加上器大活好,今夜你来不来验一验,包君满意。”

海云帆苦笑着指了指窗外,他长长叹了口气,“王兄,只怕我无福消受。”

琉璃仙师姐一袭藕粉长裙,一把离火剑在手,气势汹汹,从无相峰山底携冷冽山风一路直奔山顶。

她一脚踏进门内,一剑劈向王陆,半句话也没有,只管闷声打斗。

离火剑灵气大盛,引得坤山轰鸣不止。

王陆提剑而上,竟也闷不做声。

海云帆看着她裙带飘飘,薄纱翻动,与他错身间,有滚滚红尘卷来,如同某年某月也有一人曾长发入他怀,与他脚步交杂,在天地间翩翩飞舞。

记忆里,是一场荧荧火光,是一剑锥心之痛,终至于无后,是对方冷若冰霜。

我不记得你。

真的瘫了的王陆,瘫进了海云帆的怀抱,他斜斜倚着,看向长舒一口气的琉璃仙。

这时琉璃仙才收起离火剑,葱白的手指抚上腹间,她眼神灵动,哀求地看向海云帆,“我饿了。”

王陆按住海云帆的手,“师姐刚来时好大的脾气,怎么我又是惹了你不成?”

琉璃仙不好意思地抿抿嘴,“我师父说,五长老让我不要与你多说一句话,只管往死里打,说让我代她教训你这个不争气还赔钱的徒弟。”

她又跺了跺脚,像个寻常少女一样撒娇,“我不管嘛,我好饿,我想吃鸡。”

她拉住海云帆的袖子,眼里满是热切,“我想吃你做的叫花鸡。”

海云帆摸上了她的头。

他说,“好,我给你做鸡。”

当时还会引人发笑的对话,如今想来,却该是他珍而重之。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我给你做鸡,做一只叫花鸡。”

王陆站在一旁看他忙活。

海云帆承诺时胸有成竹,临到了头却手忙脚乱,他拎起菜刀,然而入目全是鸡毛,他犹犹豫豫不知该从何下手,菜刀停在空中,刀

锋凌厉却又停滞不前,于是只好努力回忆,架不住脑中确实茫然,他不由向王陆瞥了一眼。

那一声叹息情真意切地传进他耳朵,王陆从后面靠近他,温热的身躯紧紧贴了上来,他的手覆上海云帆那只握紧菜刀的手,沉沉哑哑的嗓音咫尺之隔,“你要记住,是这么切。”

他的动作太过熟练,刀起刀落,纷飞的鸡毛里,海云帆觉出一点微妙的熟稔与怀念,如同千百次的重复里,是在修道,是在修心,是要逼迫自己长长久久忘记一个人,是要警醒自己生生世世记住一个人。

王陆一声轻笑,状同调侃,“小海,你是不是看上了一个人?”

海云帆想,是啊,我看上一个人,他无知无觉,枉称猜心神探,不察我心中情谊。但我知他可追,知他可怜,知他可爱。

王陆没有听见他的回应,他似乎有感,叹上一句,“原来你也要走你自己的感情线了。我之前说自己貌是一绝,器大活好是一绝,其实我追人也是一绝。”

他深深看了一眼海云帆,千万不舍翻腾而起又极速坠落,“我有撩妻一百零八式,你看上哪个,我们把她风风光光娶回来。”

海云帆默不作声。

等到鸡毛落地,他忽而开口,“王兄,我记起来了。”

不等王陆问他,他顺着王陆的力,一刀斩下鸡头,“我记起一个姑娘,我们初遇时,她晕倒在军皇山的后山里,我把她捡了回去。”

“她像是一只惊弓之鸟,拿着她的簪子刺在我的胸口上,我那时流血觉得很疼,可她发着抖,却还要凶狠地瞪着我,好像只要我再多走一步,她便要同我拼命。我看着她,心却不知为何软了下来。”

“小海,”王陆收紧了搂住他的胳膊,“别说了。”

海云帆置若罔闻。

“她很害怕,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害怕。我想或许是夜色太黑。那天晚上,我捉了很多很多的萤火虫,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捉过那么多。”

他又是一刀,斩下了那只鸡的爪子。

“王兄,”他说,“我这辈子,真的,真的从来没有捉到过那么多的萤火虫。”

王陆只能抱紧他。

他该怎么告诉海云帆,告诉他,他来的太晚了。

他与她再遇见太晚了,他寻她寻的太晚了,他明白她的心思太晚了,他懂得爱恨情痴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好像世事从来这样,要叫人颠沛寻觅,流离兜转,千万次回眸换的两不相见,犹豫错过也因偶然一瞥,可笑这世间竟再没有一个灯火阑珊之地,供他们相视作别,回首一聚。

无论于她。

又或于他。

琉璃仙师姐带着她心心念念的叫花鸡走了。秃头峰的竹子七零八落,好不容易长出的那一点草皮被两人打斗的剑气戳得东一块洞,西一块洞,像一块发霉已久的布匹重见天日。

海云帆看着窗外的王陆拿着铁锹,他忙忙碌要翻土,要浇水,要种草,要种花,好像笃定来年秋日的秃头峰一定会山花遍野,姹紫嫣红。

“到时候,会有千千万万只萤火虫。”

“我们要一起去看它。”

他许诺他。

3.0

朱秦最近很无聊。

他一介内门弟子,同时也是堂堂大明国七皇子,钱不如那个沧澜国师之子傻白甜闻宝多,天赋不如那个狗耳山王家村死对头王陆高,气质也没有军皇山二皇子海云帆出众。

这三人里,闻宝逼急了就用玄铁重剑砍他,王陆逼急了直接一把坤山远程揍他,只有海云帆对着他的挑衅,如同一个真正的谦谦君子,不屑他。

不能作威作福的人生寂寞如无相秃头峰的地皮。

他还是怀念那个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看起来就欠削的王陆。

虽然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他常常困惑于,王陆是不是就跟长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心眼似的,怎么他想出那么多损招,一招都是无用。

他想,我不能让王陆知道,他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的,只有一点点对他的崇拜。

大明国七皇子的崇拜,哪怕是一点点都应该叫人欣喜若狂。

他想,算是为了王陆好,以免他知道后对他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三跪九拜。

他才不会说。

朱秦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又一次见到海云帆。王陆也许又被琉璃仙打残了,正窝在无相峰哪个山疙瘩里,于是没有跟着他。

周围人来人往,海云帆孤身站在藏经阁的书架下出神。

朱秦记得有那么一次,他在这里撞破两人“奸情”,彼时海云帆还要囿于外门弟子身份而支支吾吾不能同他撕破脸皮,可王陆一伸手把海云帆拉到后面,满脸不在乎,甚至桀骜地盯着他,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在奋进地演一出好戏。

他那时气极,真的按了许敬天的吩咐,约了他们打上一架。

他想,旧事已过,他是否还欠海云帆一句抱歉。

朱秦这个人什么都有,就是脸皮没有。他大摇大摆接近海云帆,咳了一声,“你一个人在这啊,小海师弟。”

海云帆从神游里惊醒,冲他微微点头。

朱秦绞尽脑汁,半晌开口,“那什么,我的破幻之瞳可以追溯往事今生,要不要试一试。”

海云帆意外看了他两眼,发现他并不是和平日里一样来找茬的,这像是那件事发生之前的对话,于是他明白了什么,笑着说,“我不信你这仙术真有那么奇特。”

朱秦看他笑了,便知他的意思,他想总要为自己证明一次,二话不说拿住他的手,催动灵力在周天运转。

他没想到会有一股极霸道的灵力与他抗衡。朱秦想,这可是他唯一一次耍帅的机会,金丹极速运转,他血液熊熊燃起,竟是胜过那股灵力。

破幻之瞳一触瞬发。

他想要调笑,想着可惜王忠不在,那样他还能说,看啊,我也不比你那前少爷王陆差上多少。

却发现自己再无气力,而海云帆眼睛一闭,带着他倒了下去。

朱秦好怕,真的好怕,他想你怎么能拉住我一块倒下去,孤男寡男,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同昏睡的那一刻,有人脚步声响起,压在他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

藏经阁房门一开一闭。

朱秦想,我完了。

他仿佛能预见到王陆气急败坏地再拿坤山,要叫他今日命丧于此。

只盼这谦谦君子海云帆能顾念他为他做了一时半会儿的肉垫上,替他求情。

毕竟他从没想过,他也会是天道执手而下的那颗黑棋,推动万千命数周转于今。

海云帆身处一片黑雾。

他在的地方,天地昏昏,像混沌未开,盘古开天辟地前的幽冥人间。

有一个人,从很远的地方走来。

他身上带着光,眉心一点红印,坤山斜系腰间,一朵比翼双飞流光溢彩在他手心飞舞。

海云帆想这张脸真是眼熟。

不是他朝夕相对的王陆又能是谁。

王陆从灵剑山一条山路而下。

他在海云帆离开的时候偷偷塞进那人衣袖一朵小青云的比翼双飞。

他想要海云帆看见它,记挂它,会在长长夜里有半分不舍,会在打算踽踽独行的人间大道上稍作停留。

他一直没有问出口,能不能在这条路上等一等他,就如当年在王家村的七日停留。

海云帆那时信他体贴他,如今又果断收回所有他特属的温柔。

原来温柔之人最是无情。

王陆想,我受教了。

那个拥抱太短,而他的心事太多。

海云帆的话说的那么快,那么绝。

他想,你把话都讲尽了,却连一句都不想听我的。

他又想,你如何能这样,比我都不讲理。

也是这条山路上,他遇见草木尽枯,山水干竭。重重妖气,在山路尽头,随着山风席卷,催的灵兽奔逃哀鸣。无数黑潮从四面八方,汇在灵剑山巅,要成雷,成电,成剑,要成一人之劫。

他心知不妙。

那场涛涛黑潮的尽头,是一只妖。

曾几何时,也是一个人。

一个世间最温柔,最可敬,最可爱,最可恨,也是最决绝之人。

他明明走之前才同我说,天地昭昭,日月辉辉,往后,也许是一个平淡的日子里,也许在无相峰的草已经长出的时候,他会提着山下老板娘的一壶酒,来找我。

他最后同我说,好生珍重,后会有期。

海云帆。

他想,你果真骗我。

王陆提起坤山,径直奔去。

他穿过重重业障,穿过千秋焰火,只知道要快一点,再快一点,要赶在他的人间崩落前,去拥抱他的阿鼻地狱。

那场架打的惊天动地,堪称旷世。

等王舞率先抵达时,灵剑山的那条山路上已经淌着一条血溪,半座山脉几乎毁绝,再无生灵。

她随着凌乱的脚步,一路御剑飞行。

那条血路尽头,是她不争气的徒弟,半跪半抱着一只妖。

他衣衫褴褛,他中的坤山鲜血泠泠,滔天怒火似狂风席卷,他冷眉冷眼地扫过地上修士尸首无数。

那双冷情冷意的眼睛最后落到她身上,化成潺潺春水,王陆直挺的肩终于塌下来,如释重负。

她这个便宜徒弟咳了两口血沫,瘫倒在地上,那只昏迷的妖被他搂在怀里,露出一张妖纹横肆的脸颊,也露出了他胸上一道鲜血淋漓的剜痕。他似乎察觉不到痛,手里仍要牢牢攥住那把坤山,抬头却懒洋洋地看着王舞。

“师父,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他软绵绵地抱怨着。

“如果你用飞鹤传信,我会来的快很多。”

王舞怒极生笑,气血翻涌,她提醒自己,多想想这个孽徒的补贴,半天把气顺了下来。她祭出天香鼎,把人收了进去。

天香鼎内,道法三千。

王陆境界大跌,修为从无相剑骨大成堕入锻体以下,那把坤山嵌在他血肉里。

他苦笑着说,“师父,我握太紧,手抽筋了。”

王舞没有理他,拿着翠竹剑,挑挑他的手,碰碰他的腿,装模作样地感叹一声,“少侠好英武。我看你骨头全断,经脉碎尽,不如放弃修仙,趁早回家拿钱,还掉我在你身上费的心血。”

她越说越气,又是狠狠打了他一棍,“我们无相峰的宗旨是什么,无赖混事,流氓闹事,你看看你,还有个流氓样吗?”

王陆嬉皮笑脸,“师父,若是你媳妇被薛伯仁那个匹夫拐走,你会如何。”

王舞冷笑一声,“打爆他的狼头。”

王陆摇摇手里的剑,“师父尚且如此。我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夺妻之恨,犹如头顶青青草原,不共戴天。”

王舞冷笑两声,“以我的修为,再来千百个薛伯仁,也是手到擒来。你打的那只妖,只怕他灵识若开,今日我便只能坟头去见你。”

王陆困倦地摇摇头。

他说,师父,我可是天命的男主角,是黄金一代欧阳商的转世,怎么会轻易失败。

五长老一时语塞。

她问,“你从何时知道的。”

王陆看向她,“从如今,从现在。”

她终于正视起她这个便宜的徒弟。

她山下云游多年,都要忘记他已从当初青涩长成如今意气。

她问自己,我当年收他,是想要在这漫漫修仙路上找一个人,随便一个人,和我一起修行大师兄的功法。她问自己,从他入门下以来,一举一动,一言一词,我可有过私心。

王陆抓起她垂下来的袖子,那上面被他的血沾湿了一角,他怜惜地说,“师父,你的袖子湿了。”

王舞心里一动,低头看他。

那双柔情似水的眼里有她,有无相峰的花海,有青云峰的冷月,有桃源村里的春风徐徐,有季阳城中歌声一片,有世间万千种种,也什么都没有。

她忆起秃头峰上,师兄与她的一剑缠绵,也记起她与王陆间两个情迷意乱的吻。

原来都是错。

也原是什么也没有。

她说,“想不到,是你先看透。”

王陆亦是摇头。

他把那只妖的脸露了出来。

妖纹褪去,是海云帆安静地窝在他的臂膀里。

他说,师父,我修行二十又三年,不尊天,不敬地,不信命,看不起遥遥天道,恋不起尘尘俗事。

“我以为我游离凡间,看破世俗,我以为我超脱六界,不在命数。”

“我时刻提醒,要冷情冷意,要置身事外,要修自己大道,度自己大劫。”

“可我早就一脚踏入红尘之妄,沦落命轨之间。”

“我自称猜心神探,可看众人,可看众事。可师父,这世间有一人我不能再勘破。”

“我从此不敢再看观音。”

“我怎能甘心。”

王舞摸上他的头。

王陆擦了一把眼泪,眼眶红红,却笑了起来,他问,“师父,有没有一种法术叫一忘皆空。”

王舞打了一下他的头,“没有,倒是有一种术法叫周天星斗封神印,算你好运,是灵剑山独门秘籍。”

“那有什么副作用吗?”

王舞捏了捏海云帆的脸,“他身上有两重魂魄,一方强势,一方不稳,可能会昏睡几年,究竟会是哪一重醒来,谁也不好说。”

王陆拄着坤山站了起来。

“师父,那样就够了。”

他立在天香鼎下,是两行清泪落地。

“此后种种,是我贪得。”

4.0

海云帆悠悠转转醒了过来。

在他之上,是一双红透了的眼睛,沉沉灼灼,无数个春秋里的懊悔来不及隐藏,太多的心思百转千回却不能跃然纸上。

他喊他了一声。

“王兄,在下海云帆。”

王陆手里那把坤山落地。

那个平日里戏谑的青年空张了口,似有千言,亦有万语。

他说,我以为你我今日缘分已尽。

他说,我以为你神魂不再。

他说,我以为你醒转之日,便是我们彻底诀别之时。

那双好看的眉紧紧皱着。

海云帆轻轻抚了上去,想拨开万千阴霾一探究竟。

可是,在王陆眼里三千颓败桃花的尽头,他看见了狼狈的自己。

那一滴泪摇摇晃晃,最终落在他的嘴唇上。

是苦涩的。

他艰难的勾起嘴角。

他们之间还有诸事亟待解决,还有许许多多的的问题仍然搁浅,关于黑潮,关于封印,关于你我种种前尘因缘。

可他们已耗费了太久太久,去猜测人心。

此后朝夕太短。

“王兄,你猜我现在想什么?”

自诩猜心神探的王陆紧紧抱住了他。

他们越过太久的时光,跨过了太多的弯路,走过了太多的试探与迷茫,无数个答案在他舌尖上卷过,在那一瞬间,他福灵心至。

“我猜,你爱我。”

作者有话说:考试月了各位,寒假再见。
特别鸣谢:@亚特兰蒂斯的牙@普通嗑学家
非常感谢你们的巨额打赏,其实只要留下你们的评论,就是对我极大的鼓励。
再一次感谢,我受之惶恐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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